“我，我觉得，小姐现在也很漂亮！”
突然间，波尔多低下头，说出一句让斯诺猝不及防的话。
搞什么，这家伙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？
真的从头到脚都很莫名其妙。
斯诺垂着眸子，看着杯中冒着热气的红茶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身影，叹了口气。
“既然你说自己是在我社交出道的时候对我一见钟情的，你也应该知道——”
“我没几年能活的事情吧？”
说着，少女放下了茶杯。
她开始好好审视起波尔多，想要看看这个男人接下来会给自己怎样的回答。
可对方就是不按常理出牌。
波尔多沉思片刻，最终缓缓开口。
“小姐没有考虑用有限的时间去体验更多的世界吗？”
有限的时间……体验更多的世界？
斯诺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种事。
或许曾经有过，那就是她半途放弃的遗愿清单。
呆滞了一小会，斯诺对波尔多好奇起来。
不论是作为公爵千金，亦或者是勇者的同伴，她都不需要所谓的体验世界。
这世界从一开始就并不美好，前世，她跟着队伍的脚步踏遍每一片被魔族侵害的焦土，现在，那些破败再次出现于她原以为和平的生活中。
所有的期待都早已消失。
她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她，她无视了更明亮的东西。
根本就不存在那种事物。
斯诺承认，她是在故意刁难波尔多，想让对方早早放弃。
但是，对其产生的疑惑也是真的。
他凭什么敢鼓起这个胆子呢？
“有意思，你觉得你能给从小就锦衣玉食的我怎么样的世界呢？以商人的能力？”
话音刚落，波尔多像是拿出了提前就准备的演讲词，铿锵有力地反问起来。
斯诺差点以为两人的立场对调了。
“小姐有见过南巡的北雁吗？我每次给这些候鸟喂食的时候，都有种满足感。”
这个答案足够新奇，斯诺不是没见过候鸟，只不过从未喂食过，也从未因那些毫无关系的小动物有过满足感。
“……确实没见过。”
“那么，小姐有参与过海岛国家的庆典吗？体会那种天南海北的陌生人聚在一起，围在篝火前烤鱼的氛围？”
“小姐，您一直坐在轮椅上，想必很难明白旅途的美好吧。”
波尔多说完，随后把手伸进了兜里，像是在拿什么东西。
“请您看看这些照片吧，我觉得——”
但他还没说完，就被斯诺打断了。
斯诺真的觉得很无聊，很无趣。
原来是寄托在怜悯上的感情啊，原来是一厢情愿的要教会她什么东西啊。
那么，就解释得通了。
“所以，你觉得我很好搞定是吗？因为我坐在轮椅上，因为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些东西，因为我是一张白纸？”
“你觉得，我很可怜？”
不知道为何，斯诺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。
一向冷静的她在这个时候攥紧了拳头。
见到斯诺这样说，波尔多连忙摆起手来，否认这斯诺的话。
可斯诺根本不想再听他说下去。
也许波尔多没错，她就是很可怜。
也许就是斯诺自己没办法承受这种名为怜悯的情绪。
波尔多也愣住了，朝思暮想的一见钟情的对象是这样的脾气。
这种幻想破碎的感觉，他一时没法从其中回过神来，只是麻木地喃喃道。
“小姐，果然，您压根就没有看过我的信。”
斯诺正在气头上，索性直接坦白。
“是，没看过。”
“我何必要看一个身份和自己并不匹配的人的信？何必接受你居高临下圣人一样的爱意？”
此话一出，这场面谈就算是彻底地搞砸了。
波尔多吃了闭门羹，却没有显露出恼怒，只是一脸的失望。
“小姐……没想到您居然是这样的人。”
…………
自己很令人失望吗？
波尔多狼狈地离开之后，斯诺赶紧叫人把他的那些信全部都丢了，回到房间后，她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床上。
也许她确实令人失望，不管如何，践踏了别人的感情。
虽说，那都是波尔多自相情愿，自己的完美存在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而已，真实的人类就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。
况且，应该是波尔多的不对。
应该……
斯诺只觉得胸口闷闷的，其实波尔多这个人从面相上来说，是让斯诺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。
称不上多么的帅气，但至少也是阳光的，一看生活就很充实的那种勤奋的人。
更何况他和提克斯长得很像。
可斯诺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是建立在怜悯这个基础上的果实。
这种人，日后相处起来总有一天会因为要无时不刻照顾一个废人而感到厌倦，等到他幻想破灭的时候，莫名其妙的爱意也就会消失了。
不如早点让他认清楚，他所爱慕的对象并非如他所想。
斯诺一边安慰着自己，一边喘着粗气，眼睛也没办法完全睁开，只能是顶着滚烫的额头和昏昏沉沉的大脑在黑暗中望着吊灯。
她好久没有离开过房间了，今天生气之后，确实对身体造成了一定影响。
“倒霉透了……”
这就是斯诺的所有感想。
莫名其妙的受到追捧，又莫名其妙的因为那人的幻想破灭而委屈了自己。
转生已经快要16年了，她的性格越来越符合身体状况，已经和一个寻常的16岁的大小姐无异。
如果是以前，可能今天就不会闹得这么不愉快了，尽管结局都是同样的拒绝波尔多，但过程会大相径庭。
越想，斯诺越觉得前世的记忆模糊起来。
自己究竟应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来着？
一直迎合着别人，她努力要成为一个符合父母期望的孩子。
可她不仅丢失了自我，而且也并未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。
如果不是她，可能德洛伦大可不必这样畏手畏脚，早就和皇帝分庭抗礼。
如果不是她，提克斯也不会死，毕竟他原本只是受到了德洛伦的资助，不会去研究逆向魔力解放。
奥日是对的，她就是一个借着父母亲名望的不自知的人。
波尔多应该也是对的，她令人感到失望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啜泣声从呜咽的音节中出现，刚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般，到后面便无法控制，变成了雷雨交加般的上气不接下气，斯诺蜷成一团，她抱着早已无法感知到的双腿，泪水止不住的流淌，像是一场不请自来的雨。
这些积压许久的痛苦，得到了养分。
终于爆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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